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险些饿死之际得到收容,接受教育以成为后宫女官——一直以来呵护备至——。
“香铃和你很像。”
楸瑛静静喃道。
“幼时被收容,接受无微不至的教养,以及……对于救命恩人忠贞不二这一点。”
绛攸的拳头握得发白,楸瑛勾住他的手臂拉向自己。
“……不过,你们并不一样。”
楸瑛低哝。
“眼看你即将莽撞行事之际,我会阻止你,打从一开始带领迷路的你回来,似乎已经变成我的工作了。”
绛攸并未驳斥楸瑛的揶揄,额头靠在楸瑛肩部,紧紧咬牙。
“……笨女人。”
茶太保十分重视香铃,即使香铃成为秀丽的贴身侍女,茶太保也不愿将她牵扯进自己的计画。只要进入后宫就是嫁入豪门的保证,假使自己的计画不幸败露,至少也要把香铃的将来安排妥——可惜香铃并不了解,无法体会茶太保不愿连累她的一番苦心。
然而,绛攸也明白香铃义无反顾的心情。她明白茶太保对自己恩重如山,所以她也希望回报茶太保——这就是香铃的想法。
(……对于捡回一命的人而言,救命恩人是绝对的存在。)
绛攸断续嘟哝着,眼眸如同玻璃珠般冰冷。
茶太保拖曳着步履。
背上汩汩的鲜血也无法停止他的脚步。
——天色即将破晓。
东方吐白,天际渐渐由蓝转紫。他来到耸立在山丘上的大树下。不知为何,一路上均未遇见应该早已布满全城的追兵——亦即蓝楸瑛的属下。
他眯细双眸,凝睇呈现鱼肚白的东方天际。
不禁遥想起当年,曾经与霄,宋一同迎接过的无数个破晓时分,随侍先王共同驰骋无数个沙场。无论何时何地,总是尽情燃烧自己的生命与人生。
“……真的老了吗?”
“……不。”
蓦地传来说话声,茶太保丝毫不感讶异。回首望去——接着徐徐勾起嘴角。
“你一点都没变。”
他所等待的男子踩着草皮,沙沙作响地迎面而来。每踏出一步,外貌便逐渐改变,白发转黑,经过岁月刻画的皱纹消失,背脊挺直、姿态如同年轻人一般轻巧——男子一步一步返老还童,茶太保毫不吃惊地凝神注视。
面对挺立在眼前、体格均匀的年轻人,茶太保冷哼一声。——跟年轻时一模一样。
“——哼!这张脸真眼熟,你的胡须掉哪儿去了?”
“……黏上去的应该不算胡须吧。”
你好歹也该吃惊一下吧?年轻的声音发起牢骚。茶太保对这个外貌与声音再熟悉不过了。
“笨蛋,我的心脏可没那么脆弱,怎么可能对你干的好事大惊小怪。”
见茶太保嗤之以鼻,男子笑了。得知他外表与常人无异,其实知道他并非常人这个秘密的人已经寥寥无几。
“……你一点都没变,明明是个聪明人,却老做蠢事。”
他敛起笑容,低喃着茶鸳洵这个名字。
“……为什么是我?为什么你的目标会是我?你应该明白才对,鸳洵……‘我并不是你所以为的一般人’。”
“——就是你。”
茶太保的目光锁住眼前的男子。他耗费毕生心力所追逐的目标,永远抢先自己一步,直到最后的最后依然高高在上的男子。
“正因为是你,所以我才紧追不舍,霄。”
男子瞠圆双眸,茶太保并未移开视线。
“不管你是什么人都无妨,我所追逐的不是你的影子,而是眼前的你!”
男子笑了,看似苦笑——却又带有些许欣喜。
“……你果然是个怪人。”
男子的手伸向鸳洵的胸口,他并未逃开,一直凝望眼前的男子。
他定睛注视着霄的手埋进自己的前胸,连一滴血也没流。这时眼前开始摇晃——目光无法聚焦。
“……我们一起共渡了五十年,我、你跟宋——我们三人。”
男子低喃令茶太保从喉头发出笑声,宛若缅怀着流逝的五十年岁月。
“——是啊。”
茶太保感慨地答道。——这五十年来一直追逐着这个男人。
“我辈子最恨的就是你,总是一脸悠然自得地走在我的前面。”
男子的手掌与手腕渐渐埋入茶太保的前胸。男子笑了,是怜惜的笑。
“鸳洵,你到最后仍然那么倔强啊,我可是蛮喜欢你的。——真的。”
鸳洵回瞪一眼,这个表情顿时与过去那个驰骋沙场的年轻身影相交叠。
“……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彻底驳倒你,哪怕只有一次也好。”
“你胡说什么?”
男子的手臂已经深入至肘部,他以空着的左手搂住“鸳洵”。
“从以前到现在,我不知道有多少次被你说得哑口无言。”
茶太保身体瘫软,毫无痛苦,只感觉沉重的睡意笼罩全身。
男子搂着鸳洵,凑近他的耳畔轻喃。
“——我说鸳洵,你还是喜欢我的,对吧?甚至愿意把性命交给我。”
“哼——……”
茶太保的眼皮缓缓垂下,不再睁开。
“鸳洵——”
霄太师使劲搂紧挚友的尸体。表情哀伤地笑道:
“鸳洵,我一直、深爱着你——。原本早该离开才对,却在这个国家待了——五十年……随着凡人增添年岁,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谁……?”
众女官的脸色苍白地熙攘往来于紫宸殿。
刘辉面如白纸般伫立在一扇房门之前,房内有秀丽和——身受重伤的静兰。
不知经过多久时间,房门轻轻推启,刘辉倏地抬首,面容憔悴的御医与宋太傅出门来。宋太傅一见刘辉便当场怒斥道:“笨徒弟!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!!”
“宋太傅、陶御医。清……静兰,跟秀丽……”
陶御医神色铁青地表示:
“……卫士虽然身受重伤,但由于宋太傅大力协助,已经稳定下来,只是……红贵妃娘娘……”
“怎么样!”
内心明白是不好的消息——却不得不继续听下去。陶御医面色凝重地表示:
“……陛下持有的解*——那应该是万灵丹,幸亏陛下先行让娘娘服下这药,多数毒性已得到中和,但是……只剩下一种。”
陶御医沮丧地垂头。
“是微臣所不知晓的毒性,简言之就是……没有解药,纵使现在立刻调查毒性,一切过程均顺利无阻,至少也需要三天时间才能造出解药,而娘娘所中的毒最快半天……最慢一天之内就会蔓延到全身。”
“你说……什么……?”
刘辉费了一番功夫才理解陶御医的意思。
——秀丽会有——性命危险。危、险——。
“不可能!”
刘辉几乎是反射性地大吼。
“不可能!秀丽怎么可能会有……性命危险?孤会命人备齐药材,全国所有珍贵药材孤都会找来,你们赶快回房去解毒!”
“陛下……”
“你不是御医吗!你可是直属国王的……全国最好的名医!你解不了的毒,谁能解得了!!谁……能……”
刘辉顿时语塞,强忍住涌上喉头的情绪——泪水开始溃堤。
几行泪水沿着脸颊滑落,拼命压抑至今的情感终于一发不可收拾。
“……不要走……”
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情。
这种感情宛如雪花飘落一般无声无息,在自己的不知不觉之间悄悄累积。
重回市井小镇也好,另有意中人也无所谓。虽然会感到寂寞——但自己已经长大[x],懂得主动追寻,不会再像过去那样眼睁睁失去重要的人。
只要“这一天”来临,无论多久时间都值得等待。如同过去对那个人的漫长等待一般。
可是。
他不允许就这样离开他,前往他碰触不到的地方——。
不能接受就这样放开他的手,前往再也摸不着的地方……
刘辉忍不住双手覆脸的霎时——霄太师不知何时突然现身,一句话贯进刘辉耳里。
“——陛下,也许您可以取得解药。”
霄太师的语气显得十分冷静,刘辉徐徐抬首。
——两人独处于另一个房内,霄太师在桌上搁了两个小药瓶。
“一瓶是剧毒,一瓶是解药。”
霄太师冷冷笑道:
“您选哪一瓶?”
刘辉狠瞪霄太师,目光几乎要将他贯穿。
“……你还是一样。”
忿忿的咬牙切齿。
“你一直都是这样。”
接下来刘辉朝着小药瓶缓缓伸出手。
当天色渐渐吐白,霄太师独自漫步在通往仙洞省的小径。
冷不防喉头被冰冷的利刃抵住,但他的表情连一丝变化也没有。
“——太危险了,‘黑狼’。”
“秀丽跟静兰——他们怎么样了?”
霄太师轻笑一声。
“曾经在先王身边进行多次*行动的传奇刺客,一遇上女儿与家仆有难,就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了吗?”
“请回答我。”
邵可握着*的手加重力道,霄太师悠然微笑。
“刘辉殿下愈来愈有王者风范了。”
——被迫必须做出选择,刘辉的手一伸向小药瓶,立即把两个瓶子扫到桌下。瓶子摔个粉碎,但刘辉连正眼也不瞧一眼。
‘……放肆!’
刘辉眼中燃着熊熊怒焰。
‘竟然要我选?现在这种情况下,我早就料到你用来试探我的会是什么。——其实两瓶都是*吧!’
现在没空理会这种把戏——刘辉直言不讳,接着与霄太师正面相对,提出条件。
‘把解药给我,条件是我可以实现一个你内心的愿望。’
‘我内心的愿望?’
见对方佯装不懂,刘辉不耐地蹙眉。
‘你就是这了这个原因才这么做的对吧,别想瞒我。’
霄太师咯咯发笑。
“谈判必须了解对方与自己的底限,重点是必须在交涉的当时就要摸清楚——老臣还真是被看透了。”
“……意思是谈判成立了?”
“没错,秀丽娘娘目前应该已经逐渐痊愈当中,如何?安心了没?”
邵可冷着表情收回*。
“……霄太师,从先王陛下时期开始,您到现在一点都没变。”
“哦?你这话真令人玩味。”
“您一直都是这样”——邵可细声低哝。
“随时以国王为重,无论这次或八年前都一样。”
八年前爆发王权斗争。这位老臣在当时国家即将分崩离析之际,解除了许多危机。然而他只做到最低限度,对于太子之间的争权夺利,朝廷的腐败无能仅仅冷眼旁观。
“……我多次请求您出面处理,您就是不点头,只是默默守候,静静等待,等待‘值得您效忠’的国王出现。否则,您准备抛下混乱不堪的国家,退出朝廷远走他乡。”
霄太师不改笑意。
“然而到最后的最后,您拥戴了刘辉殿下,在转瞬间重建国家,重整秩序,阻止国土荒废,拯救黎民百姓,匡正文武百官——原本需要二十年才能完成的工作您只花了数年时间,您重新粉饰充满腐败恶臭的王座,准备迎接刘辉殿下登基为王。一切全是——‘为了国王一人’。”
不是为了国家,也不是为了百姓。
这位拥有忠臣美誉的老人家,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值得效忠的国君。不知是从何时起才发现到这一点——。
“……您一心只顾虑国王,只愿为自己认定的国王鞠躬尽瘁,对于除此之外的事物却太过冷酷无情。别人的生死均与自己无关,有人因此毁了一生也无所谓,成千上万的百姓横尸遍野更是无动于衷。……这是为什么?您眼中为什么只看得到国王?为什么对于国王如此执着?”
霄太师笑了,仅仅勾起嘴角。
“执着……吗?你可真会形容,没错……老夫是执着,但并非针对国王,而是为了遵守承诺。”
“承诺……?”
“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。——向值得效忠的国王立誓尽忠,不抱任何私心与野心予以协助并加以栽培指导。所效忠的只有国王一人,一旦断定没有适当人选,便必须立刻退出朝廷,绝对不可为国家或百姓做事。无论发生任何事情绝对不能凭着一已的意志与判断处理国政,因此无论国家如何败坏荒废,只要没有值得拥戴的国王,绝对不能采取行动——老夫必须恪遵这个承诺,不管发生什么事。”
“这是您跟谁……做下的承诺……?”
“你不必多问。——邵可,你是为了国家与百姓而侍奉先王陛下,然而老夫是为了国王而侍奉国家与百姓。对老夫而言,凡事以国王为最优先考量。只要对国王有利,牺牲多少人都无所谓,即使令千金的性命也一样。”
邵可的眼中燃起愠怒的火焰。
“……我长久以来在您的指挥之下取走无数人性命,您的判断向来精准备无误,每当一个人头落地,先王陛下的治世便得到些许匡正,因此即便明白这是一件不可告人的工作,我的内心仍然抱持认同执行任务,后来局势稳定下来,我便将‘风之狼’解散,目标只锁定有罪之人——这是我一贯的原则。”
“老夫知道,老夫可曾违背过约定?”
“珠翠也是‘风之狼’的一员,您竟然利用我的属下——”
“茶太保也是有罪之人吧,他企图行刺刘辉殿下啊。”
“那是你的阴谋吧!”
邵可的口气转为粗暴。
“或许茶太保——的确是一心想超越你,然而他仍然保有足够的理性与坚强的意志将这个想法藏在内心。结果你轻而易举让他前功尽弃,你让他开始产生——梦想很可能实现的想法,让他牢不可破的心防出现裂痕,接着想尽办法扩大那道裂痕。”
霄太师的笑意完全不为所动。邵可握紧拳头。
“——将秀丽送进后宫,安排静兰成为刘辉殿下贴身随扈,又把珠翠派遣到茶太保身边,这一切全是为了这个目的。秀丽进入后宫不久,陛下开始亲理国政,而且对秀丽宠爱有加。当初推举秀丽成为贵妃的是你,茶太保心里自然开始不安。——如此一来,他的情绪已经产生了波动,这是第一步;接着又把珠翠安置到他身边。珠翠虽为女子却是个武功高强的刺客,能够获得这么一颗好棋,茶太保自然为此感到沾沾自喜,只要将珠翠以贵妃女官长身份遣入后宫,便可取得秀丽的情报与陛下身边的动向——这是第二步;为了确保事计画万无一失,你又刻意让茶太保发现清苑太子的存在。他曾经贵为二太子,悲惨的际遇博得了许多人的同情,深得人心又伶俐聪颖的他势必可以顺利登上王位。——于是一切准备就绪,你成功地动摇了茶太保的心志,让他以为计划或许能够成功,届时就可以超越你。”
“呵,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?”
“——为了陛下。”
邵可毫不思索地回答,霄太师笑了,仿佛望着一个受教的好学生一般。
“你只不过巧妙地‘顺水推舟’罢了。”
邵可啐道:
“秀丽的贵妃身份是有期限的,假若陛下因此迷恋上她,事情便另当别论,一旦开始侍寝自然可能有孕,有期限也可以延长成无限制——在这个情况之下,香铃明白茶太保的焦虑,于是开始暗中对秀丽下毒,我也正好在此时把银器送给秀丽。——意在向对方发出警告。”
——一个月的时间。邵可认为是个临界点,陛下比预料之中来得更宠爱秀丽,眼看有期限很可能就要转变成无限期,倘使有人图谋不轨,这段时间正是大好时机。正当邵可正在思索如何暗示陛下之际,绛攸受人之托送来银器。
馈赠者为红吏部尚书——绛攸的顶头上司,邵可的二弟,亦即红家现任宗主。
邵可最信赖的胞弟担忧可能发生不测,于是遣人送来银器。纯银制品可以反应毒性,送来银器正是提醒受赠者提高警觉,谨慎行事。
“刘辉殿下立刻明白其中的用意,随即赐下紫菖蒲予绛攸大人与蓝将军。”
“御赐之花”——那株菖蒲包含了更多寓意。
菖蒲的叶片如剑般细长尖锐,因此另有剑士之花的别称,叶片簇拥之下的花朵是代表王家的紫色。赐下这株花意味着“守护国王的花”——亦即守护秀丽之意。
“这两名最具才能也最难赢得其忠诚的青年接受了‘花’,他们两人随即在后宫布下重重包围。”
而你却放过香铃。——邵可漠然表示。
“即使从珠翠的通报得知香铃的举动,你仍然置之不理,这也不无道理,因为珠翠的伪装正是茶太保最大的破绽。——不、或许把茶太保的心思告诉香铃的很有可能就是你吧?你已经预知香铃在得知此事之后,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。”
霄太师的唇瓣泛过一丝浅笑,不发一语。
“然后你命令珠翠监视刘辉殿下与秀丽,茶太保在当时并未采取任何动作,因为他生性谨慎小心。——不久,刘辉殿下调查香铃的背景,发现她的义父正是茶太保,同一时间茶太保也采取行动,下令珠翠掳走静兰与秀丽,刘辉殿下立刻前往营救,这时你为了确保万无一失,命珠翠送出箭书交代秀丽的行踪。——直到此刻,茶太保对你已经失去用处了。”
国政、后妃、优秀的臣子,面对秀丽与静兰遭受生命危险之际内心的成长,身为国王的自觉,以及扫荡叛乱份子——这一切,霄太师全部藉由此次事件一气呵成,未曾玷污过自己的双手。
“——一切全是为了让刘辉殿下成为一个优秀的国君,而茶太保只是一颗棋子罢了,当他实行计划的那一刻就会受到刘辉殿下铲除,一切到此落幕——”
“……呵……你向来比任何人优秀能干,当初若非你拒绝先王陛下私下赏赐与你名符其实的高官厚禄,你也不可能埋没在府库那种地方。假如八年前你是朝中重臣,国家不会败坏到那种地步。”
邵可咬着嘴唇。
“……没错,我唯一对自己位于府库一事感到后悔只有在那段时间。”
霄太师忽地笑了,这个男人正因为没有掌权,所以才有发挥能力的空间。
“茈静兰吗……名字取得真好。”
静兰的全名为茈静兰,邵可之妻取名为静兰,由邵可附上茈这个姓氏。
茈是花名,意指紫草,与禁止一般人使用的王家紫氏相通——。
“老夫必须感谢你,你收容了遭到流放的清苑太子,为刘辉殿下传道解惑——又委托宋磨练其武艺剑术,而且教育出如此出色的女儿。”
邵可眼中燃着怒火。
“你是在揶揄我吗?”
不,霄太师抹去笑意,仰首观月。
“老夫是由衷感谢你,正因为还有像你这般的人,所以这个国家尚能延续下去。”
霄太师缓步离去,错身之际,邵可对着霄太师表示:
“我不会放过你的。”
邵可语气冷冰。
“你把无辜的秀丽与静兰——把这两个为了陛下竭尽心力的孩子,当成准备劈成薪柴送进火堆里的废弃家具般利用到最后,甚至不惜夺去他们的性命。”
“老夫并无杀他们之意。”
“但你认为最后就算他们死了也无所谓,对吧!”
霄太师笑而不语,邵可举起*以惊人的速度掷出,*几乎擦过霄太师的颈项,笔直嵌入树干当中。
“——老头子你给我听清楚了,我总有一天一定要杀了你。”
霄太师仍然一脸笑意,转过头悠然地应了声——拭目以待。
接下来便直接朝仙洞省走去。
“邵可大人。”
霄太师离开之后——邵可回望蓦地出现的人影。
“……珠翠。”
珠翠浑身一震,邵可轻声问道:
“……为什么要留在王宫?我那时已经告诉过大家,希望每个人都可以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。……这是一件值得自豪的工作,我亏欠大家太多,尤其是你……如果不是当初被我收容,也不会走上这条路……”
珠翠抬首,哭丧着一张表情。
“……邵可大人!我是自愿的。”
“可是,你太年轻了,不应该从事这种工作。”
“您、您后悔当初收容我吗?”
邵可一惊,连忙拭去珠翠眼角滑落的泪水。
“你想哪儿去了?我后悔的是当初没有好好引导你走向正途,你从小聪明又漂亮,理应可以拥有一个更耀眼的未来才对……”
珠翠摇首。她不需要这些,只求能够留在大人的身边,这才是她唯一的希望。所以她宁可留在王宫,接受霄太师的请托,一心只想陪伴在邵可身旁。她非常喜爱邵可的夫人,也喜欢他的千金,只要是与邵可相关的人事物她全都喜爱。然而……
然而——我、我所做的事——。
“……对、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珠翠泪如雨下,在邵可面前,珠翠又变成了——一个平凡的小女孩。
一看见突然递到眼前的绣帕,珠翠不禁瞠圆美眸。这是——
“……有一天我看见这条绣帕摆在府库,注明要送我,但馈赠者不详。”
邵可笑道,边轻抚锯齿的刺绣。
“我记得这个图案很眼熟。……是你吧?珠翠。——谢谢你。”
“话又说回来,你的女红真是进步神速,连我都觉得很漂亮,瞧瞧这狮子的绣工!”
“……啊?”
“没想到过去不擅女红的你会有现在的手艺,内人如果看到你这条绣帕一定非常高兴,瞧这狮鬃多么栩栩如生啊。”
“……那是花。”
“呃?”
“我绣的图案是花。”
邵可顿时语塞,随即一脸铁青,神色慌乱,珠翠见状不觉失笑。
一点都没变——大人在面对除了‘工作’以外的事情总是那么笨拙又——迟钝。
见珠翠终于破涕为笑,邵可也松了一口气,接着轻抚珠翠的头。
“……那个臭老头是不是对你说过会保证秀丽平安无事?”
珠翠经过半晌才微微颔首。果然没错,邵可不禁咂嘴。
“那个老家伙从以前就是个泯灭人性的魔鬼,这几年来日子过得太悠闲,连我也一时不察。”
错不在你——邵可低喃。
“你身为‘狼’只要霄太师有令都必须服从,全怪我没有及时发觉,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珠翠像个小孩般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,邵可边抚着她的头,改口询问。
“……让秀丽喝下*的是你吗?”
“不是的,我只是把她带离后宫,接着交给茶太保的手下——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。”
“连陶御医也查不出来的毒性……为什么霄太师手上会有解药?”
那位悠然自得的老臣已不见人影,邵可不经意抬望位于前方的高楼,猝然感到不寒而栗。
——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间前往仙洞省?那座雅致的高楼除了传说中的彩八仙以外,从来没有人进得去。
一路走着,霄太师终于来到仙洞省,目光平静地仰望高楼。
“……邵可,你误会了一件事。”
我从未设计陷害他——一切全是出于他的希望。
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,死去。所有事物全凭自己的意志追逐掌握,竭尽一切努力力争上游。——曾经一同度过的岁月,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。
友情与憎恨,我终于注意到针对自己而来的这份思绪。
为什么?我感到不解。为什么你会以“我”为目标?
而你说了。无论我是什么人,即使不是人也没关系,他所追求的目标就是“我”。
霄太师的唇际漾出笑意,几乎很难得见到他发自内心的笑。
“……鸳洵,我真高兴。”
直到最后的最后,你完全没有丧失自我,我所爱的正是那份始终不变的激烈感情。
我们太过了解彼此。所以……我才杀了你。
自尊心比任何人都强的你一开始已经做下这个决定。
既然你做了决定,我就负责做个完美的收场,站在你永远触及不到的高处——这正是你所冀望的吧?茶鸳洵——。
我明白你一方面想把我踹到谷底,另一方面又希望我处于高高在上的顶端。
“……你以前就是那么任性。”
我并不想杀你。这份心情沾满了胸口,但还来不及抵达嘴边,便再度沉入内心深处。——宋、你跟我三人一起共度了一段漫长的岁月。
就算少了我,无论在哪个国家,哪个时代,你都可以成为国王的股肱辅臣,一位高傲的实践者,不容动摇的忠诚耿直——你甚至赢得了向来厌恶人类的我的心。
“但我仍然必须杀了你,这是我的任务。”
因为我让你的人生脱序,因为我是你最恨也最爱的朋友,因为我是最爱你的朋友。
这件事绝对不能假手他人。
“你曾经说你老了?”
霄太师仰视泛白的天际。
“……你哪里老了?你到最后一刻,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的理智、冲动,永远是女人眼中的体贴男人——”
霄太师笑了,神情看似自嘲又透着些许哀伤。
“我真羡慕你,鸳洵……羡慕你这个凡人。”